《一夕寒露,偷梁換柱》

Written by: Yu Ching Wan

Edited by: Jeffery Tang

 不遠處正站著兩位高度相若,扎著高馬尾的公子。右邊這位春光滿面,手執 ”風師扇“,瀟灑快活的翩翩公子,無疑便是“四大名景”其一,“少君傾酒”中的主人公 - 青玄了。至於左邊的,則是身著黑袍,一臉不耐煩的 “地師大人”,眀儀了。


  只聽青玄和顔悅色地道:  “明兄,你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呀!”  

而站一旁的明儀,對前者的一舉一動都表現出愛理不理,漠不關心的態度。


    人人都道青玄的信徒的數量數之不盡。背後的原因,莫過於其拾柒歲時,看到有流氓正欺負某家的良家婦女,一怒之下,將了手中的酒壺隨手一丟,砸破了那無賴的頭顱,而一夜成名。這成爲了民間的一段佳話,有人更譜寫出了 “少君傾酒” 的美談。到後來,他成了人間、上天庭兩界都受萬民景仰,走到哪都風風光光,天不怕地不怕的 “風師大人“。


    然則,青玄在某夜,毫無預兆地失去了法力。青玄又不是大冤頭,照常理,若是被害被陰失去了發力,常人正常的反應,應該是憤怒之極、追查真相、暴打真凶。然而,這些他統統沒有。憤怒是有了,卻不是對盜了自己法力的人、魔、或仙,而是對自己的哥哥,掌管水的 “水師大人” - 無渡


    旁人當然會對此事摸不着頭腦,畢竟這是完全不正常的。眼前只有一種情況例外 —

青玄的飛升,原本就不正常!


    逆天改命,把一個原本不能飛升的人捧上神壇。這簡直膽大包天,大逆不道,就連見多識廣的神官們,也從未聽説過這種事情。此事若屬實,必然會人心大亂,鬧得天宮無一日安寧。試想,人人都想飛升,人人都能使用這陰招詭詐,旁門阻道的手段,天地間本存在的秩序,豈非蕩然無存,一塌糊塗?  這猜測雖然匪夷所思,卻越想越合理。青玄打從出生開始,就厄運連連,唯一擺脫的方式就是飛升,而他恰好真的飛升了。就在短短幾年内,一對親生兄弟接連飛升,成了天大的美事,也是天大的巧事。可是,如果”風師”是自然飛升的,怎會如此輕而易舉地被抽乾法力?若妖魔想把一個神官打下凡間是如此簡易的事,早也不知有多少神官被如此報復了。


除非,青玄本身就是注定倒大霉的凡人。除非,當初 “風師” 飛升前,“水師”動了什麽 “不净” 的手脚!


    可這偷天換日,瞞天過海,可不是隨便找個人都能成事的,必然得符合某些特定條件。

第一,獵物名字裏必須有個 “玄”字;第二,獵物的生成八字需要與青玄的,完全吻合。天下何其大,要找得這樣的替死鬼,也太難找了。但無渡仗著他 “水師” 的本領,任撒漁網,還真找到了這樣一個人。此人,無疑就是家貧,聰慧異常,卻突然厄運連連,終至家破人亡的賀玄

賀玄頂替了青玄的名頭,那麽,他本身的運道,就被後者占據了。同爲寒露前一晚,他嘗盡了人間鍊獄的滋味;另一個他,則在強而有力的保駕護航中,成功飛升成仙了。而這兩人,原本的命格,是完全相反的!


     “.....” 

青玄得知了自己飛升一事的來龍去脈後,先是愣了愣,再如夢初醒,到後來更是晴天霹靂。

片刻,明儀問道:“事已至此,你打算怎麽辦?” 

青玄沒回答他,不知不覺中,自己的衣冠已被狠狠地抓得起蹙鄒來了。他仰天冷笑了幾聲:“哈哈哈哈。明兄,你這還用問嗎? ….我也不曉得!我現在倒不知該如何看待我哥了....” 


他轉念又想:“ 一個人能不能飛升,不是説聰明就行的,更不是砸越多天才地寶就越有用,沒有那命,就是沒有,凡事不可強求。若賀玄兄得知是我強行奪去了原屬於他的 “風師”之位....肯定會對我恨之入骨,恨不得我快快做個了斷。 雖説早知如此,何必當初,但哥説到底都是爲了我,才犯下此等滔天大罪。他被揭發后,從萬人之上的‘水師’,淪落到如今的田地....” 

他思來想去了一會,最終由衷的嘆了口氣,搖了搖頭,緩緩地道:“.... 我不配。我的確不如賀玄兄。”


     明儀的聲音突然從旁傳來:“怎麽了?”

青玄倒抽一口涼氣,再把那冷氣嘆出來,顫聲道:“我害怕。”

明儀冷冷地回了句:“現在害怕,未必太早了吧。”

若換做以往,明儀一向冷冰冰的語氣,那副僵硬的表情,青玄肯定會得知這為“地師”一貫的作風,從而得到某程度的安慰。但一念之間,他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– 那冰冷無比的口吻,竟混著以前不常聽到的陰沉之氣,格外陰森恐怖,甚稱詭異。青玄被這一幕嚇得直打冷顫,不敢亂作聲。


     明儀依然不依不饒,問道:“你究竟是怎麽了?” 

青玄遲疑了一下,緩緩地道:“.... 我想死。” 

前者嘲諷地道:“你想死,倒想得挺美呀。”


又來了。同一冰霜口吻,同一目中無人的神態。這似曾相識,同時又是如此的陌生。在這關鍵時刻,青玄腦中閃過一念,恍然大悟:眼前的,根本不是“地師”明儀,而是被調換了命格,以鬼魂的形態前來索命的賀玄! 


      但青玄一時沒法接受這事實,自對自胡説了一通話:“慢著,若站於我身旁的真的是賀玄,那....明兄呢?真正的明兄,是被此鬼附身了嗎?還是....?!” 

話音剛落,他整個人突然一僵。

有隻可稱得皮包骨的手冷不防地一把搭向了他的肩膀!

一旁的賀玄沉聲道:“你在嘀嘀咕咕地說些什麽?”


      後者想回答,但舌頭就是不聼使喚,竟只説了個 ”我....我....” 就沒法再接下去了。

這也難怪,畢竟忽然得知平日最信任的摯友、心腹,居然就是自己最恐懼的東西,換做常人,也會一時不知所措。眼看四周無人,欲求救卻又無門,也不知眼前這位孤魂有何企圖,能不怕嗎?


      忽然,賀玄五指一收,用蠻力一手抓了下去。青玄肩膀忽然感到一陣疼痛無比,整個人往後跌倒了。不到幾秒鐘時間,一白衣者從上空騰空而落,抓起了青玄的衣領。此人“咻”的一聲,拔腿就跑。 青玄的肩膀被抓得血肉模糊,沒休息夠便要連滾帶爬地逃命,累得上氣不接下氣。他勉強地擠了句 “.... 哥?!” 原來,方才營救他的,正是他的兄台無渡



     無渡:“別跟我廢話!他不是什麽好人!”

 兄弟兩人奔出不到幾十丈,無渡便厲聲地喊了句:“當心!”  原來,賀玄不知何時,已絲毫不動聲色,眼疾手快地欺到他倆附近,三人之距,竟只有二十尺左右!倘若只有無渡一人,早已能使出看家本領,與賀玄以死相搏,但眼下不僅要自保,還要兼顧身負重傷的弟弟。稍有不慎,大可送命。


    無渡深感不妙,趕緊將手中的 “水師扇”扇了幾下,百餘道水箭齊齊朝賀玄飛去,從四面八方包抄而上,只要漏過一道,必然會被扎個透明窟窿透心涼。然而,賀玄居然徒手握住了第一道到達的水箭,拽繩子一般地拽,”水師扇“居然就這麽被拽脫了手!

扇一離手,無渡猛然止步,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手。這幾百年來,還是第一次有人把水師扇從他手中落。他心知跑不掉了,回頭望去,賀玄也負手穩步朝他們走來。


   “地師”非是武神武力不濟,法力不強,但眼前這位,明顯和這兩點都嚴重不符。

無渡戒備道:“你究竟是什麽東西?” 

賀玄仿佛覺得眼前的兩人愚蠢無比,道:“你在我的地盤上,還要問我是什麽東西?” 

片刻,無渡反應過來了,正色道:“你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,這次來你的地盤也非我所願,何不忍一時之辱,各退讓一步?” 

聞言,賀玄輕蔑地道:“原來,水橫天也有不敢橫的時候。”

 

   無渡生性傲強,聽了此言,面上閃過一絲不快之色。雖説人在屋簷下,弟弟在身邊,不得不低頭,卻又不願下臺階,斷了氣勢,牽強道:“若非時辰,地點不對,我未必怕了你!” 

前者卻又向前踏了一步,森然道:“無渡,你可認得我嗎?”

後者微微皺眉,“地師” 這副臉他見過好幾次,並未察覺有何異處,道:“你是誰,我根本不在乎!只要不波及到舍弟,你要做何事,都與我無關。”

賀玄板著臉道:“ ‘水師’ 果然貴人多忘事。當年,你翻閲過多少人的生辰和名冊,廢枕忘餐,費盡千辛萬苦,才找出了我一人。怎麽,沒過幾百年,就已忘我長什麽樣了嗎?” 

無渡刹時無言以對,只支支吾吾地問了句:“你....你還活著?!” 就默不作聲了。

賀玄臉色鐵青地道:“我死了!” 

這通常出現在凡人臉上 “活見鬼” 的神情,首次出現在無渡這一介神官的面孔上。


    三人身後,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張供臺,四只烏黑光滑的骨灰給罈,平靜地立在供臺上方。兩把被撕毀的扇子被扔在地上,正是“風師扇”與“水師扇”。

父親、母親、妹妹、未婚妻。

賀玄厲聲道:“叩頭。” 

無渡盯著站于一旁的青玄,口裏道:“好。”

    一句應了,他居然真的跪倒在供臺前,咚咚咚咚地對著那四個骨灰罈叩了幾十個響頭。叩完後微微起身,卻被賀玄重重一脚踩在他頭上,使他動彈不得。賀玄厲聲道:“我讓你起來了嗎?” 

無渡頓時被這一脚踩的頭破血流,流血不止。即便如此,他還是寧死不屈,咬牙道:“.....沒有。” 

     眼看昔日驕傲到連頭也不肯低的兄長,被人一脚把臉踩到地上,雖然明知他做的事本應得到的報應比這再重十倍也不過分,但始終血濃於水,心中很是不忍。青玄哭喪了臉,顫聲道了句:“哥....” 

    聞聲,賀玄森森一眼掃過來。就算不抬頭,無渡也知這次壞事了,當即喝道:“你閉嘴!” 

忽然,賀玄青玄面前蹲了下來,似笑非笑地開口問道:“怎麽,你怕了嗎?”

青玄嚇得臉發白,兩眼發直,嘴唇顫抖不停。而這份恐懼,是他原本該早已承受的。 


     被踩在脚下的無渡看到弟弟被嚇得六神無主,面如死灰,當即忍著絞痛,道:“男子漢一人做事,一人儅!當年找你擋災的,是我。舍弟是無辜的,你要殺要剮,悉聼尊便,別嚇壞了他!” 

聞言,賀玄隨即冷笑了聲,盯著青玄,向無渡一字一句地道:“與他無關?!你弟弟為凡夫俗子,天子平庸,得以飛升,風光無限。但他占的,是我的命格,是我的神格!他這還能稱作無辜嗎?別笑死人了!” 

     

     這字字如刀,刀刀扎心,説的是給青玄聽的,饒的是他清楚個中來龍去脈,好讓他這一輩子永遠都不敢再擡頭。無渡強作鎮定,道:“你....你一直潛伏在舍弟身旁,就應清楚他的性子。我沒騙你。我若是説漏嘴了,以他那性子,根本就保守不到多久!他真的從頭到尾都是對此事一無所知的!”

賀玄恨恨地道:“正因如此,才更可恨!他憑什麽什麽都不知曉?!”


    也對,青玄憑什麽喝著人家的血,踩著別人的尸骨,一步一步地升仙,本人卻安心理得地享受著這不屬於他的榮華富貴,春風得意?

青玄這下可急壞了,吞吞吐吐地道了句:“明兄,我 — ”   

賀玄喝道:“住嘴!” 

他臉色幾近猙獰,青玄看了一眼,不禁抖抖瑟瑟,不敢直視其。

賀玄來回徘徊了一陣,低聲咆哮道:“我給過你機會!” 

只是每一次,青玄都選擇了幫助無渡。


   少頃,青玄低下了頭,如臨深淵地道:“明.....不,賀公子,對...對不起。” 

賀玄譏嘲道:“你的一句對不起,算什麽東西?” 

那四個骨灰墰正正擺在青玄對面,仿佛也在陰笑他那句輕飄飄的道歉似的。

青玄戰戰兢兢地努力辯解:“我知道人死了不能復生,我説了也無補於事,但....” 

賀玄:”但什麽?你以爲你這一句道歉,就能打動我嗎?就能讓我放下滅門之仇,與你哥和好嗎?“ 

青玄誠惶誠恐地道: “不是,不是的!我沒有這個意思,我只是覺得萬分之對不起你。真的。我跟家兄犯下的罪業罪不可赦,與明....賀....賀公子你仇深似海,到了這一步,也無法挽救,所以....” 

聽著,賀玄道:“所以?” 

青玄有口難言,所説的均是含糊不清之語,賀玄看不下去了,臉色陰沉地道:“怎麽,不打算說下去了?所以,你是想以死謝罪嗎?”

 

    聽得賀玄道了 “以死謝罪” 四字,一旁的無渡實在耐不住了,張口便道:“賀玄!導致你滿門抄家的罪魁禍首,是我!青玄本身罪不至死,你快放了他!”

賀玄:“那我一家五口,有誰曾得罪了你?你害死了誰,你知道嗎?!”

“.....” 無渡頓時無言以對。賀玄繼續道:”説吧,你可願意?“ 

青玄點了點頭,沉聲道:”我願意。” 


   轉瞬,賀玄隨手一揮,數以百縷的孤魂野鬼圍了過來。有的抱著青玄的胳膊大腿不肯撤手,有的亂扯他頭髮,有的勾著他脖子,仿佛要勒死他似的。這群孤魂,個個都眼冒綠光,鬼影憧憧。青玄卻默默忍受被人,不,被鬼魂們百般折磨之痛。

賀玄冷眼旁觀了一陣,道:“你知道這些鬼魂,生前都是什麽人嗎?”

幾隻枯瘦的爪子往青玄臉上一抓,他連氣都不敢出,更沒空去思考這群野鬼到底是何方神聖了,搖了搖頭。賀玄一字一頓地道:“人不似人,鬼不似鬼地過著爛命、賤命、豬狗不如的命。把人活活逼瘋的命。”  

無渡一怔,道:“賀玄,你到底有何企圖?”


     賀玄只是獰笑了幾聲,並沒搭理無渡,隨後便站立于兩人之間,道:“現在,我給你們兩個選擇。” 

他先指向無渡,道:“其一,你在這群孤魂中選一個,以你弟的命格與他的做交換。然後,自己滾到凡間裏去。你既然這麽喜歡給人換命,想必這手熟悉的很,不用我教了。” 

這一步棋,若不知前因,當真歹毒。青玄原本的命格雖説不至飛升成仙,但好歹也是個極好頗安樂的閑人。再看看這些病疾纏身,發了瘋的鬼魂。如此換命,可謂由萬人之上,失足跌落塵埃。如此一來,無渡豈不是親手把自己的親弟弟推向無盡深淵?

再者,無渡擅自給人換命不止,還間接害死了賀玄一家五口,肯定會被貶,打落凡間。試問,一個沒了法力的普通人,與一個爛命的,能一起活得多久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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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:《同性婚姻背後的道德觀 - 香港社會有接受有著不同性傾向的市民嗎?》